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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祭

作者:李伟时间:2019-08-06浏览量:
导读:笔名:图布,原名:李伟。生于1987年,四川三台人,文学爱好者。曾混迹于各文学网站,论坛。盛一碗清水,取三支筷子,从筷子顶端浇上水,双手捉住筷子,然后轻轻松开,扶住,松开......母亲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一脸肃穆。像军队出征前的大巫师祈福神佑,生怕这一庄重的仪式被亵渎,横遭天谴。拦了你的马路,撞了你的桥头,不管你是撞死的、吊死的、淹死的、烧死的......无

无论是死掉的鸡崽还是害一次感冒所需的花销都是母亲想要积攒起来抵御贫穷的小小筹码。这些小小的筹码便是母亲的希望,可以在过年的时候为我换取一件便宜的新衣服,可以换取一些我上学的费用,可以在哥哥有困难时帮助一点,可以在我伸手时慷慨一点,甚至可以在世人面前从容一点,更可以在遭到命运的愚弄时挽回一点点尊严。但命运之所以称乎为命运,倚靠的就是无情和残忍,他要降服所有的人,从生到死。

我渐渐长大,在尘世里东奔西突,跌跌撞撞。母亲依然在穷乡僻壤里刨生活,耍弄着先辈们遗留下来的把戏。与活着的人,死去的人还有各路神仙和鬼怪在生活里纠缠不休。我不失时机地劝诫母亲,甚至与她发生争执。

“饿了就吃饭,这是科学。吃饭噎死了算哪门子科学?”母亲有她自己的一套学问,关于尘世,关于生活,关于命运。

母亲不等妖魔鬼怪找上门,再临时抱佛脚。治标不治本的把戏她大概是耍弄腻歪了,便听信了一位先生的指点,供奉起了我家屋后竹林里的一方小庙。几块爬满苔藓的青石板里两尊四肢残缺的神像,这并不能影响神仙的法力,像多桀的命运并不能摧残母亲的信念一样。每月初一、十五,母亲都会提上香蜡钱纸到这个隐藏在竹林里的破落小庙供奉,以乞得家事顺遂,家人平安。

母亲还会一厢情愿地与神仙许下约定,一年出头,便从鸡圈里抓一只大红公鸡到破庙上用干裂得如枯枝的手硬生生地掐开火红的鸡冠,在鸡脖子上扯下几根鲜艳的羽毛,在鸡冠上蹭上血,粘在破庙的石板上,再点燃香蜡钱纸,进行一系列琐碎的仪式,并随口说些感激的话,对来年许下同样的诺言。礼毕,母亲如老邻居一般和菩萨闲聊唠嗑,谁谁谁又走了,哪些人家去帮忙了,谁没去,有啥冤仇。谁家娶了媳妇,还得了弄璋之喜,简直繁花着锦绣,嫉妒死人了。谁又病了,老死不下去,耗干了一家人的财力,真是招了现世报,造孽......小到鸡毛蒜皮,大到天地玄黄。临走时,不忘起身再拜拜,并再次嘱托开始嘱托过的话,母亲似乎知觉菩萨对她的话已全部记下了,然后一脸轻松惬意。

尘世间的奔走,消磨的不仅仅是岁月年华,更多的是意气,是斗志。领会了世事无常和人情凉薄后,在舔舐伤口的深夜仰望浩瀚星空之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渺小。我开始相信母亲的命运轮盘在转动着母亲的同时也转动着我,被裹挟着来,被裹挟着朝一个未知的方向去。我顺从,也只不过得到从来嚣张跋扈的命运的不屑;我挣扎,却又掉进了命运的圈套。生命原本是这样的被动,我等待着命运的每一场的安排,像一个局外人观赏着一场前途未卜的剧目一样观赏着自己的人生。我开始理解母亲,开始意识到希望和信念便是生的动力。母亲以一种古老的方式来获得它,虽然愚昧,却是她的唯一手段。这些伎俩曾经撑起了一个风雨飘摇的家。

我开始主动参加母亲的这些神秘仪式,到了庙宇和坟头,也帮忙和母亲一起点香烧纸,再一张接一张地把纸钱放到跳动的火焰上,透过缭绕的青烟看母亲一脸的虔诚的模样。我双膝着地,恭恭敬敬地磕头并在心中许下美好的期愿,一叩首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二叩首愿家人平安,家事昌顺;三叩首愿过去的岁月安然,未来的岁月温柔。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就逐渐减少了参加这种仪式的次数,由我偶尔陪她转变成了她偶尔陪我。天凉了,母亲像一个惯常的老太太,拢着双手,缩着脖子。天热了,母亲像得了瘟症的老母鸡躲开太阳耷拉着眼皮打瞌睡。我明白母亲的希望和信念再逐渐减弱,理由大概是她的心中我和哥哥已经长大了。这种长大并非我和哥哥能传承她的仪式,而是我们能挑起一个家的责任了。

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从几十公里外的县城赶回家祭拜屋后那座小破庙里残缺的菩萨,也总有友人调侃我的“迷信”。我不太确定菩萨的法力,但我确定菩萨带给母亲的希望。在这喧嚣躁动的城市里,我只是找了一个愚昧的理由回家,回家传承母亲点燃希望的仪式,回家祭奠过往的日子,回家许一份安然、守一份敬畏。然而在这喧嚣的浮世里只有这愚昧才显得正当,其余所有的情愫都是故作矫情。

在连绵起伏的山脉里隐藏着一个村子,在静谧的村子里有一户人家,橘黄的灯光下母亲在说话。陈年的往事翻过了院墙,窜出了村子。

我带着这些神秘又哀伤的故事在喧嚣的人群里小心翼翼地前行。

来源:邮件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