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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游漫记

作者:王朝闻时间:2017-07-07浏览量:
导读:作者介绍:  王朝闻(1909~2004),四川合江人,雕塑家、美学家。著有学术论著《新文艺创作论》、《新艺术论集》、《论艺术的技巧》、《王朝闻文艺论集》等。作品正文:  迟桂花  10月16日由北京到杭州,主人热情接待了我们。次日游9溪18涧和云栖竹径,对老树成荫和翠竹夹道的景色,我既觉陌生又觉“旧时曾识”。湖外山区,似比西湖对我更有魅力,也更值得留恋。 
  游船贴着一个大岛航行,大岛脚边露出好像三峡里的岩石那么耐看的岩石。不知是在多么古老的年代(即有薪山地表之前),岩石已经被水冲刷得很光滑,显现着嶙嶙的沟槽。又不知经过多少年代,岩石又被森林所覆盖。如今绿被受了库水所冲刷,岩石又露出它那嵯峨而自负的面貌。

  同游者对我说,古老的淳安县址如今淹在水底。土墙建筑虽已泯化,木构建筑的构架还是完好如前的。我祝愿其中的海瑞祠,能像沉木那么变得更加结实,不至像写《海瑞罢官》的吴晗的身躯那么容易受到磨损。

  外侄婿对着一个岛腰上的庙宇,说这个庙和三个和尚没水吃的故事有关系。现在庙上已无和尚,庙里的泥塑避免了那十年浩劫的捣毁。看来一时捣毁不掉的,是三个和尚的那种互相推诿的精神状态。

  游船在桃花岛暂时停靠,这是当天游程里最感兴趣也最觉扫兴的地方。码头上有水泥做的大牛头,牛身是固有的顽石。牛头是拍电影者按其特殊需要而塑出来的,有些图好玩的游客爬上牛颈拍照。怕我摔倒的驾驶员路同志,搀扶着我在泥滑的石头路上行走、在狭窄的岩缝中穿行。回船时才知道,他自己的鞋跟掉了一只。这也表明,“和尚”不都是自我至上的。

  我常常累得喘不过气来,一路上仍贪看那些百看不厌可惜来不及久看的顽石。那些形态各异,却都显得神态自尊的顽石真好看。祝愿它们少受自作聪明者给他们随意命名,人为地削弱以至破坏了它那深广的不可穷尽的内蕴。可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别人和我的趣味不同并不奇怪。那个深度只有数米,走不多远就能见天的石洞,被命名为“虎穴”,这却是不敢苟同的。人们不仅在洞口刻上“虎穴”二字以定案,还把洞内的石头刻成虎子和老虎。看来“巧夺天工”这一赞语颇有消极影响,多么巧妙的人工也不能保证固有的天工,何况虎形的刻法消除了虎神。我希望这种片面性的方法,这种轻率的态度,这种狭窄的趣味,不再随着旅游事业的发展而更加泛滥起来。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洞外那座好像什么也不像,却很耐看的巨石,还没有被刻成将入虎穴的英雄,或在它身上刻字以示风雅——所谓自然的人化。

  当天在排岭——新的淳安县城吃中饭,没有多余的时间参观市容。没见过什么从旧城抢救出来的文物,只在书店买了和“到此一游”毫无关系的一本书。归程中回顾排岭高岸上的建筑物,觉得它们显得太重实用而缺乏点景的审美作用。祝愿它在不久的将来,可能改建为与湖面的审美价值协调起来,成为富于地方特色的美好建筑物。

  不能包办

  10月23日一早,我被噩梦搞醒——梦见有人故意四次向我身上吐痰。当我追记梦境的此刻,梦境的具体状况虽已淡化,却还未能排除在梦里感到的恶心。我想不起在白天受过什么不良刺激,竟会引发出这么讨厌的梦境。

  会不会因为白天游览金华名胜双龙洞时,得知石壁上的石刻题字,在十年动乱中被当成毒草毁掉;如今,虽能由此想像当年的“英雄”们的气派,石刻却无从恢复,所以在我潜意识里对十年动乱的憎恶,再一次以新的和虚幻的形态活跃起来,我说不清。

  会不会和昨晚那个看了使我失望的电视节目有关,我也无从作出自信可靠的揣测。那个说是要介绍四川风景朝阳湖的节目,开始唤起我的关注(我从来不知道,故乡也有这么值得上电视的湖泊)。可惜,自始至终,出现在荧光屏上,全是水上游人(例如一对男女玩脚踏水车)的娱乐活动。画面使我无从想像,究竟什么是这个水域与其他水域相区别的特殊点。如果把这个节目当作是在给旅游广告的东西来看待,它还没有摆脱长期以来、普遍存在过的一般化的文风的束缚,这种广告也不会有促使人们去到那里搞水上娱乐的特殊效力。或者可以说,制作者和他的领导者,只图吸引人去游耍而忽略了广告形式会不会一般化而丧失了应有的号召力。既然看不出风景区那与众不同的优势,这种广告很难达到应有目的——吸引人们非去到那里游览不可的旅游冲动。

  看来一般化也就是一种庸俗化,这种文风在旅游事业中也还颇有市场。这次我来浙江,包括绿化方面,各种成就令人感到兴奋。但在某些风景点里,包括某些溶洞中对激光的使用,基于把风景区娱乐场化的动机,炫耀现代物质材料的作用而忽视自然景观固有的审美价值,种种自作聪明的加工的结果,不是对质朴的自然的美化而是滑稽化。对某些奇石的命名显得牵强附会,矫揉造作,某些导游词显得缺乏对自然美的应有的尊重。包括那种硬滑稽的结果,不是丰富了游人的想像力,而是对自然景观固有的美的特征的庸俗化。在《优语集》里,有“科诨天然,不失典雅”的论点。然而某些导游人和他们的导师们,为了讨好游人,硬说入洞处的石头是欢迎游人的什么,出洞处的石头是送别游人的什么。这种讨好游客的科诨,既有损自然景观的天趣,它自身也有失于感受的典雅,既不尊重应当受到尊重的自然,也显得解说词不那么自重。游人听了上述解说词也会发笑,不过这笑声的引起,究竟是他们容易感到满足的表现,还是他们觉得解说词自身的趣味不高,我还说不清。

来源: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