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生再也不敢去老光棍儿的窝棚了，他常常爬到院外的草垛上，偷偷地朝绥芬河边的小窝棚那儿望。他并不想老光棍儿，只想他那诱人的麻花、糖块儿，还有那晶莹耀眼的糖葫芦。那天，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天一夜。雪停了，河生的爹躺在土炕上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临死前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河生娘俩，用手指着小窝棚方向嘎叭嘴。河生娘怯怯地把河生拉到身后，她怕河生爹那凶模儿样吓着孩子。接着，她又披头散发地领着河生往河边小窝棚那跑，让老光棍儿帮忙把河生爹发送出去。老光棍儿来了，张罗来一大群人，用一口薄棺材把河生爹葬在南山的大沟里。河生娘不愿让河生爹安葬的地方能看到家，更不愿让他死后能看到老光棍儿的窝棚，他和老光棍是冤家仇人哩。

往后，老光棍儿常来河生家。送柴火、磨麦子、扫院子担水，什么活计都干，走时仍忘不了扔下些钱，往河生的腰里掖。河生娘落泪了：“你手头也不宽绰，这钱不能留。”可老光棍儿就像没听到河生娘的话似的，丢下钱就走。河生娘瞅着老光棍儿远去的背影，眼泪成串儿地往下掉。河生问他娘：“大舅咋不娶媳妇呢？”他娘叹口气告诉他：“你大舅结过阴亲，那闺女是病死的，死那年十三岁。没出门子的闺女死了就是野鬼，进不去娘家的坟茔地。那时给你大舅几斗麦子，又给他换了一身新衣，你大舅便答应下这门阴亲了。那闺女死后第三天，又重新换了红。过了门，在新房里过了一宿，第二天就埋进你大舅家的老坟里。结过阴亲的人不能再说媳妇啦……”河生的娘说不下去了，泪水顺着她的脸淌到河生的脸上，苦苦的，涩涩的。

老光棍儿有时趁天黑才来河生家。常了，村子里便风言风语地说河生娘跟老光棍儿好上了，有人见老光棍儿半夜敲河生娘的后窗，河生娘便打开窗子把他接进屋，然后赶忙熄灭灯，两人先嘀嘀咕咕的唠嗑儿，接着便传出吭哧吭哧的喘粗气声和河生娘时大时小的呻吟声。好事者把那事说得有鼻子有眼，越传越玄乎，越传越离谱儿，有人还看见河生娘去县医院堕过胎呢。河生走在街上，便有人问：“你大舅常去你家吗？”河生点点头。那些人便嘻笑，挤眼，接着问：“夜里也去？”“嗯，还给我带糖葫芦了呢。”常了，河生就觉出些什么，谁再问这些他就攥紧小拳头不是好眼地瞅那些人。好事者一惊：“这崽子狠！眼里藏着刀呢，说不定老光棍儿啥时死在他手里呢！”

那天下午，河生在雪道上滚翻了爬犁磕破了头，忙回家包扎。他死劲儿推门却推不动，里面有棍子顶着呢，只听见屋里有慌乱穿衣服的声音。他喊了好半天，娘才打开门，他大舅提着裤子慌张地跳后窗逃走了。河生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死死地盯着他娘，眼里露出凶光。河生娘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她想告诉河生你大舅才是你的生身父亲，可她一看河生那恶狠狠的眼神，话到嘴边只好又咽回去了。那天晚上，河生翻出一把刀子，一声不响地一个劲地磨，然后把刀子锁在他的书箱里。老光棍儿再来，他便握着刀死死地盯着，寸步不离。河生娘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看见老光棍儿来了便异慌张地锁上门，在邻居家躲起来，瞅着他走远了，再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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