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奋争成了过眼云烟，田喜富步入了老年人的行列。他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那种精气神，行动也显得有些木讷，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憨子。

孤独的老憨子坚守着那片给过他快乐、幸福、希望的土地，他仍然不离不弃，艰难地耕耘着。

他累了，坐在松软的田埂上，他仿佛看见芳华微笑着向他招手。他们一同在地里播种、除草、收割。芳华欢快的笑声和甜美的歌声让他陶醉……那时的自己生龙活虎，那时的农村生机勃勃。可看看现在，年轻人走光了，一片死气沉沉。

在外地打工多年的儿子回来了，他说中央对农村有了新的政策，鼓励在外务工的农民回家乡创业发展，实施乡村振兴计划。

田金龙厌倦了在城市里当二等公民的生活，他要回到生养他的家乡，他要参加村委会的换届选举，他要竞选村长，他要为家乡振兴做点事情。

乡村振兴？是啊，乡村需要振兴。可怎么振兴？靠发几份文件吗？靠嘴上说说吗？这几十年的农村改革，把家底折腾光了，把土地折腾薄了，把人折腾没了。说的好听要振兴农村，怎么振兴？靠这些老头老太太吗？靠这些小孩子吗？那是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了，咱们这茬人大概看不到了。老憨子听了龙儿的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龙儿说有孩子在就有希望，儿童是花朵，是祖国的未来啊。

希望总是有的，但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与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

老憨子在心里默念着。他努力过了，他用大半生的时间去奋斗了。他想通过自己的勤劳来实现致富，他想做致富的带头人，他想成为那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然后带领全村的人都富起来，都过上好日子，可到头来自己也成了需要别人帮助的人。

这是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他又记起了父亲说过的话，“谁让咱天生就是农民呢！认命吧。”有人说我们都被骗了。几千年了，农民就是一个弱势的群体，无权无势。农民能富起来，那不早就富了吗？可是国家又怎么会欺骗一个老老实实、朴朴素素、勤勤恳恳，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农民呢！谁不想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谁不想出去旅游，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可是我们没有钱，我们要留点养老过河的钱，有个危难遭灾我们靠准？我们得能自救。我们只有每月一百多元的老保补助，都不够吃小药的。我们只能勒紧腰带口挪肚攒，以备不测，以备急需。让一家一户的农民靠自己的勤劳致富，那只是一个美丽的梦！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

老憨子的心已经麻木了，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能看着晚辈们回家乡来奋斗，来创造新的生活。可这新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他不敢去想了，也没有能力去想了。

夕阳如血。

年近古稀的老憨子来到河边那片坡地上，那是年轻时的田喜富和程芳华经常约会的地方。他来到程芳华的墓碑旁伫立，他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仿佛程芳华就站在他的身边，两人相依相偎，默默无语，田喜富又沉浸在幸福的期盼和甜蜜的回味中。

人的一生啊就得听天由命，顺其自然。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该出现的也总是要出现。你想拦也拦不住，你想挡也挡不了。再怎么挣，你也挣不过命。

老憨子在心中不停地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那个可亲可爱的名字:芳华，芳华……

暮色中，远处机械的轰鸣声与近处的蛙鸣交织，仿佛奏响着一曲新时代的田园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