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文学网

青鸾文学网移动端

移动端

青鸾文学微信公众号

微信公众号

库维网络淘宝店

软件淘宝店

羊脂球

作者:莫泊桑时间:2019-06-30浏览量:
导读:一连几天,都有七零八落的败兵穿城而过。这些人已溃不成军,成了乱哄哄的乌合之众。他们垂头丧气地走着,胡子又长又脏。军服破烂不堪,没有军旗,也不分队列。人人神情沮丧,筋疲力尽,无法再动脑筋,也出不了什么主意,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一停下来便累得倒在地上。尤其显眼的是那些被动员入伍的人,他们本来过着太平日子,安安稳稳地靠年金生活,现在却被枪支压得弯腰曲背;国民别动队

因为对外敌的仇恨,总是激励着一些准备为理想献身的大无畏的人。

入侵者们虽然把城市置于他们极为严格的监督之下,而且听说他们在胜利进军时沿途烧杀抢掠,但在城里却从未干过这类可怕的事情。人们的胆子终于大了起来,当地的商人心里又痒痒地想去做生意了。其中有几个在法军占据的勒阿弗尔拥有重要的股份,他们试图从陆路到迪埃普,再坐船到那个港口去。

他们利用相识的德国军官们的影响,获得了一张由总司令签发的离境许可证。

他们为这次旅行预订了一辆由四匹马拉的大马车,十个人都在车夫那儿登了记,为了避免引人注目,还决定星期二早晨天不亮就动身。

近来地面已经冻得发硬,而星期一下午大约3钟的时候,从北方吹来的大块乌云使天上下起雪来,不停地下了一个晚上和一整夜。

早晨4点半,旅行者们聚集在诺曼底旅店的院子里,准备上车。

他们还困得要命,裹着毛毯冷得直打哆嗦。黑暗中彼此看不清楚,再说这些人身上都穿着厚厚的冬装,活像一些穿着长袍的肥胖的神甫。不过有两个人互相认了出来,另一个走了过去,他们聊了起来。"我把妻子也带去。"一个人说。"我也带了。""我也一样。"第一个人接着说:"我们不回到鲁昂来了,要是德国人接近勒阿弗尔,我们就到英国去。"人人都有同样的打算,因为他们的性格都差不多。

可是一直没有人套车。一个马夫提着一盏小灯,不时地从一扇黑暗的门里出来,立刻又消失在另一扇门里。马蹄踢打着地面,但声音不大,因为地面上有一层厩肥。听得见房子里面有个男人的声音,边对畜生说话边骂个不停。一阵轻微的铃铛声表示有人在给马上鞍子,这种低低的声音马上就变成了清脆而连续的振动声。它随着马的动作而上下起伏,有时毫无声息,然后猛然一动又响了起来,同时,钉了掌的马蹄踢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门忽然关上了。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挨冻的市民们不说话了。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冻得发僵。

白色的雪片不停地落到地面上,从上到下组成了一幅接连不断的。闪光的帷幕。它抹去了一切轮廓,为万物蒙上了一层镜子般的地衣。冬夜里的城市万籁俱寂,只听得见无数的雪花飘落时的模糊的沙沙声。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感觉,感觉到那些似乎充满宇宙。覆盖世界的轻柔的微粒。

提灯的人又出现了,拉着一匹马的缰绳,它不想出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把马拉到车辕面前,把马套好。他一手提灯,只能用一只手干活,所以他转来转去,好半天才把马具套牢。他正要去牵第二匹马,发现这些旅行者全都一动不动,成了雪人,便问他们:"你们干吗不到车里去呀?那样至少可以躲一躲雪。"

他们大概都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急忙走过去。三个男人先把他们的妻子在里面安顿好,接着也上了车。然后,其他模糊不清的人影上去,在最后几个座位上坐下,彼此一句话也不说。

车厢的地板上铺着稻草,大家的脚都伸在稻草里。车厢里面的太太们带着几个烧化学炭的小铜炉,她们点燃以后交谈了一阵,列举这种炉子的好处,唠叨着一些她们早就知道的事情。

马车终于套好了,由于下雪路滑车不好走,所以套的马不是四匹而是六匹。车厢外面有个声音问道:"人到齐了吗?"里面有个声音回答:"到齐了。"于是就出发。

马车慢慢地。慢慢地走着,一步一步地挪动。车轮陷在雪里,整个车厢呻吟般地发出沉闷的咯咯声。马儿脚下打滑,喘息着冒着热气。车夫的大鞭子响个不停,四处飞舞,像条细蛇一样卷起又伸开,并且突然抽打某个圆鼓鼓的马屁股。那匹马就会绷紧肌肉,用力拉上一阵。

天不知不觉地亮了起来。一位旅行者是纯粹的鲁昂血统,他把轻柔的雪片比作一场棉花雨,现在雪也不下了。一线浑浊的日光透过大块乌黑的。厚厚的云层,白色的田野在云层下显得更加耀眼。田野上时而出现一排凝着白霜的大树,时而露出一间被雪覆盖的茅屋。

在车厢里,借着黎明时暗淡的光线,人们互相好奇地打量着。

里面最好的位置上,卢瓦佐(法语中这个名字的发音和"鸟"相同。)先生和他的太太面对面地坐着打盹,他们是大桥街的葡萄酒批发商。

卢瓦佐从前在一个老板手下当店员,老板做生意破了产,他就把店铺买了下来,并且发了财。他以非常便宜的价格向乡下的零售商出售劣质葡萄酒,在熟人和朋友之中被认为是一个狡猾的骗子,一个诡计多端而又快快活活的。真正的诺曼底人。

他作为骗子的名声是如此根深蒂固,所以本地的一位善写寓言和谣曲。文笔细腻辛辣的图奈尔先生,在省政府的一次晚会上看到太太们有点精神不振,便建议她们玩"鸟飞"(法语里的"飞翔"和"偷窃"是同一个词,所以"鸟飞"也可以理解为"卢瓦佐偷窃",是双关语。)的游戏。这个词本身飞遍了省长的客厅,接着传到了全城的客厅里,使全省的人在一个月里都笑得合不拢嘴。

卢瓦佐出名还因为他爱开各种各样的玩笑,说善意的或恶意的笑话,所以谁提起他来都会立刻加上一句:"这个卢瓦佐,真是个活宝。"

他身材矮小,挺着一个球形的肚子,脸色发红,留着花白的颊髯。

他的妻子高大健壮。坚定果断,说话声音响亮,办事干脆利索。他用快活的说笑来活跃店铺的气氛,她则是店铺的秩序和算计的象征。

坐在他们旁边的是更为可敬的卡雷—拉马东先生。他属于一个更高的等级,在棉纺织业里是个重要人物,拥有三个纺织厂,还是四级"荣誉勋位"获得者和省议会议员。在整个帝国时期(指法兰西第二帝国(1852—1870)。),他都是善意的反对派的领袖。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当他归附曾优雅地抨击过的事业时能有更高的身价。卡雷—拉马东太太比她的丈夫年轻得多,对派驻鲁昂的出身名门的军官们来说一向是个安慰。

来源:未知